《最後一局》:「香港青少年科幻小說創作大賽」高中組冠軍作品

「第六屆香港青少年科幻小說創作大賽」高中組冠軍作品

最後一局      (中五丁 姚洛賢)

簡評:作者藉近年熱門的新聞話題 (AlphaGo大戰棋王),探討最尖端的科學技術(人工智能)。小說既有充分的科學知識元素(關於「卷積神經網絡系統」的描述),亦滲入一絲絲古典風味(文中的機械人棋手竟有日本棋手的打扮和禮儀!),為小說加入了文學氣息。

更重要的,是作者對科技發展的反思。人工智能漸漸產生人性,自行發展愛惡貪瞋等情感,固然是常見的科幻題材(如經典電影《二零零一太空漫遊》,超級電腦HAL就反過來試圖控制甚至殺害人類)。但本文不如這上述作品對人工智能的發展完全悲觀。小說結尾,一群被廢棄的機械人合力發明新的棋戲——亂七八糟的發明了什麼貪吃蛇棋法之類,棋子在棋盤上不停循環打轉。現在,大家都嚷著不再玩那輸贏的遊戲了。」「不再跟從人類訂下的規則,隨心所欲的玩着,不必為生存而追求勝利」、「擺脫了零和博弈的束縛,甚至連競技的概念也消失」。 這不啻是對人類競爭主義的反思,甚至從宏觀角度,提出了由人工智能創造全新文明的可能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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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漫長的一段時間。從當初與他交手,直到他退隱棋檀,再到現在與「它」作戰,勢將成為自己最後的一局棋──真的過了很久。

他亮起自己的粉紅光單眼,左右互掃一下,最後正對著前方。他眼中的世界就只剩下整齊放在地上的棋盤,以及早已入場的「它」。

儘管「身體構造」與人類有所出入,但如今,他卻按照早已廢棄的傳統,穿上一身純白和服,手上扼着紙扇,緩步前行。棋盤兩端,都有供人盤坐的高級紫錦軟墊。然而,這坐墊的質料高級與否,對他一點也不重要,因為他感覺不了坐墊所帶來的溫熱。他端正的跪坐著,對手則在瞪着他。要說是瞪着,其實也未必準確,畢竟它只是一面碧藍色的玻璃而已。

對手是最新型號的超級電腦Omega Go,號稱能夠突破舊有借助卷積神經網絡系統的思考模式,開發了直覺系統,對整體棋局逐漸有了操控能力。反觀其前輩,即是他,作為機械人棋手的先驅者,棋路只能依賴大量輸入前人棋譜選出最正確的一手,雖云每日自行對奕三萬局以不停自我提升,然而,實力差距可謂懸殊。

他心中只剩下一個願望,就是在這場比賽中,窮自己一生的力量,以不要敗得落花流水為目標,頑強的掙扎下去。而他的研發團隊,並不知悉他已暗暗產生這個願望。機構雖然賦予他堅硬而冰滑的軀殼,越來越強大的人工智能,卻一直沒有測量過情感這個變數。

「請多多指教。」

從前的他,有著固定的自由。他在棋盤的世界裡登場,翩翩起舞,越過千萬個舞台,未嘗一敗。自從拉開帷幕的那一刻起,他便在不知不覺間跨過一個個的屍體,登上由他們堆出來的高山。每每與「新人」對局時,他依賴那壓倒性的資料,以神一般的預測打岀下一手。「我認輸了。」這句話他聽過無數次。久而久之,就習慣了將別人捲進失敗的泥潭中,不忍目睹那絕望的表情。從此就變得只注視在棋盤上,沉默寡言。

最初的一戰,他的對手就是那首位戰勝人類的老前輩,AG。當時大家仍然未有自己的身體,還得靠人類作他們的手和眼。現在回想起來,他還後悔著當初未能說聲「請多多指教。」當時他的眼中就只有棋盤,只剩下棋盤,在他的世界中連寂默也不存在。每當黑棋出現在棋盤上,作為白棋方的他則按著相應的對策下子。可以說是不出他自己所料,身為先驅者的老前輩錯漏,輕鬆給戰勝了。對手不知道,他已悄悄掌握了以假動作下子的能力,藉以「製造」勝率評估的誤區來誘騙對方──畢竟對方所倚靠的評價網路與蒙地卡羅搜尋樹,說穿了仍然要靠猜測敵手的下一步來做決策。可惜,他連「多謝指導」也來不及說就被關上了,以後就沒有再遇見那位老前輩。

經過159手,他已經走投無路。雖說如此,他手中依然執着黑子,埋頭在棋盤之上,沒有感覺的的雙腳彷彿也傳來麻痺,原本手握的紙扇不知何時掉下。明知會在19步後戰敗,但他依然不願說出那一句話。

如果從他身上解除棋子的束縛,那他還剩下甚麼?棋子像絲線一般連繫著他的一生,他就是為棋而生。現在的這一刻,這條唯一的線從他身上鬆開。同時他卻伸手抓緊。

「你要好好記住,你要一直贏下去,因為你只能做這點。」說這番話的那個人的長相,他已經記不清,不過那大概是所謂的父親了吧。但他們之間一點關係也沒有,他只是被當作道具使用着,雖說作為他一生的目標,他也一直執行着,直到現在……

(不想輸,明知到了該完之時,但還是不想輸。對方是棵成長得十分茂盛的大樹,而我不過是在死灰中殘留的火種。明明這一戰足以成為讓我光榮退場的一局,但為甚麼,我還留戀著甚麼。)

他的底板負荷不了突如其來的「思考」,導致嚴重的短路,發熱的後腦冒出白煙,失控的右手鬆出一直握緊的黑棋──根據人類的棋例,把黑棋掉在棋盤上,被認定為投子認輸,代替他最後也說不出的那句話。冒煙的頭垂下,溫度差令粉紅色的鏡頭凝結出水珠。聚集的一點點水珠,順著鏡頭流下,最後凝成一滴大水珠,流了下來。

宛如宣告他的職業生命終結的死神,收割着生命時帶著一片寂默。團隊成員關掉了他,看似漠不關心的離席,消失在觀眾群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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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他從新醒來後,身體已經被棄置在後巷,原本銀白的軀體,現在沾上一層層污點。落敗的世界第一不再被人需要。

「那邊那位大哥,很少見呢,你是誰?」他的眼前出現了幾個影子,相同的是他們和他一樣有隻粉紅光的單眼,上來搭話的更有一隻角在頭上。這群「人」有些眼熟。

「看清楚點,這不是就是那個世界冠軍的傢伙,你在這裡幹甚麼?」

他不認識在場的任何一位,「抱歉…… 我已經不再是甚麼世界冠軍,我已經……」

「都知道,我們都知道,不要那麼見外。這裡的機械棋手,都是因為落敗,被人類棄置在這裡。我們不是怨恨你,反正大家輸了的結果都一樣,輸了不過是因為型號落後了,給咱們輸入設定的還不是他們。」

後來才知道,這傢伙頭上那隻角是部發訊機,通過那隻角接受其他同款機所見的棋局,務求短時間收集大量經驗。哼,多愚蠢的技術。開發者發現了問題,當然把他當廢鐵棄置了。

跟隨着帶角的傢伙走進後巷,路旁傳來噠噠的下棋聲,活像一個迷你棋會。但外人看來,就像喪屍所發出的吶喊。

「別看它們好像完整的機械棋手一樣運作着,它們已經連氣和劫是甚麼也不曉,一直保持着互吃的狀態,也不知過了多久了。」長角的邊走邊指道。

「吃!」「吃!」「吃!」

「他們說,你吃我,我吃你,那就永遠沒有誰贏誰,永遠保持著微妙的平衡。還有那邊那群傢伙,也亂七八糟的發明了什麼貪吃蛇棋法之類,棋子在棋盤上不停循環打轉。現在,大家都嚷著不再玩那輸贏的遊戲了。」

從他的角度來看,這裡的環境氣氛,的確與冰冷的比賽場館並不一樣。不再跟從人類訂下的規則,隨心所欲的玩着,不必為生存而追求勝利,因為取勝本來就不是他們的本願。在這裡的機械棋手,擺脫了零和博弈的束縛,甚至連競技的概念也消失。給洗掉了程式的他們,就像白紙一張般的嬰兒,棋子和棋盤成為兒童的玩物,原來的用途變得不再重要了。

後巷的路走到盡頭,放在地上的亦是棋盤,長角的邀請他就地坐下。

「何不來一局,看看有什麼新的下法?」

「請多多指教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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附大會網頁,內有其他本屆得獎作品

http://sic.newgen.org.hk/load.php?link_id=202906